“仙君已經昏迷三日了, 我們、我們怎麽辦啊！”

一個年輕女孩帶著哭腔哽咽道。

“我剛剛去看，仙君好像沒氣息了！”

另一個聲音響起，聽起來要年長一些：“玉蘊真人上個月閉關煉丹了，據說還要幾年才能出關, 林仙君偏偏這個時候破階失敗, 也是命裏該絕……”

聲音頓了頓, 又接著說：“林仙君只有玉蘊真人一個熟人，她一死，玉蘊真人還要幾年才能得知, 難道我們要在這兒等個幾年？”

“我們才練氣三層，還能活幾個幾年？”

“要我說, 咱們幹脆拿著林仙君的靈石，各尋出路吧？”

“青柳！你說什麽呢！？”年輕女子急了，“仙君屍首還沒涼呢！你怎麽能說出這種話！”

躺在床上的林默忍不住扯了扯嘴角。

門外的兩個女子應當是她身邊的侍從, 自己便是她們口中的“林仙君”。

她剛來到這個世界, 一切都還不清楚，並不打算輕舉妄動, 而且稍稍一動便覺得全身骨頭都好像碎了一般刺痛難忍。

她只能躺著聽外面兩人說話。

年輕女子是有些好心的，就是說話……太直白了些。

“你也說屍首了！她都死了，我們守著一具屍體做什麽？”

青柳撇了撇嘴，滿是嫌棄。

“她活著的時候對我們又沒有多麽好，連個外門弟子的名號都不讓我們掛，死了我們就各奔前程，有什麽不好的？”

年輕女子憤然：“你亂說！我們是仙君帶進門的，沒掛上名還不是因為我們沒到練氣五層？而且仙君這麽多年沒少給我們丹藥, 你、你、你簡直就是白眼狼！”

“你可得了吧！那點施舍虧你還當個寶, 我實話告訴你, 仙君一死，我們兩個沒掛上名的一定會被逐出丹霞宗。”

“你不願是吧，那我自己走！到時候莫怪我沒提醒你！”

青柳冷哼一聲，轉身欲走，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。

“兩、兩位侍君！”

一道氣喘籲籲的男聲一路小跑進院子：“麻煩通報仙君一聲，仙君要找的人找到了！現在就在山下……”

“找到了？！”年輕女子語氣激動。

“對！那銘牌上寫著的就是林清清！只是……情況有些不妙，她被送來時便是橫著的……”男聲有些遲疑，“快叫仙君看看吧，還要多備些丹藥。”

“不必了，”青柳搶先說道，皮笑肉不笑地看著面前的人，“仙君說了，已經不想找了。”

男人一楞：“可是仙君上山前還囑咐我……”

“你不過一個守山門的，是你了解我家仙君，還是我這個做侍君的了解？”青柳語氣不善，“那人哪兒來的扔哪兒去。”

年輕女子沒忍住，狠狠推了一把青柳：“那是仙君的親妹妹！輪得到你多管閑事嗎！”

“青荷！”青柳被猝不及防推了個踉蹌，立刻怒目圓瞪，尖叫著朝青荷撲過去。

“我說了，”青柳還不忘扭頭瞪了眼男人，“仙君不見她，還不快走！”

“誰說的？”

青柳聽到聲音，轉回頭狠狠剜了青荷一眼，卻發現她被自己捂著嘴，並沒說話。

一股毛骨悚然的恐懼感爬上她的脊柱，她的腦子好像被凝結，無法思考，只雙腿一軟，癱倒在地。

“仙君……”

沒死。

“仙君！？”青荷脫離了青柳的鉗制，飛一般地沖進了屋子裏，當她看見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的林默，登時紅了眼眶，撲通一聲跪了下來。

“仙君……您真的沒死。”

林默無奈地看著瞬間哭成小白兔的青荷：“現在還沒……剛才外面是誰？”

“啊！是守山門的小君，他說仙君的妹妹找到了！”青荷連忙回答。

林默沈吟半晌：“讓他們把人送上來，有空廂房嗎？”

“有、有！”青荷連聲應道，見林默說話一如平常，高興的站起來，擡起胳膊擦掉滿臉淚水，“仙君醒了就好，剩下的就交給青荷吧，青荷這就去接她！”

林默微微一笑。

青荷卻因這抹笑楞了楞，回過神來，趕緊低下頭往外走。

青荷跟著小哥消失在院門口，青柳這才緩過神，手腳並用朝屋裏爬去。

樸素的九丈仙木床的床帳隨著細風飄動，床上的人裹著一身素雅的白衣，靜靜地躺在那裏。

雖身形消瘦，但呼吸平穩，已然是活了過來。

青柳跪在地上，全身不停地戰栗。

“仙君……青柳鬼迷心竅，求仙君留青柳一命！”

林默看了她一眼。

青柳瞧上去有三四十歲了，她只有練氣三層，壽命雖比旁人高，卻也的確耗不起幾年。

“……把我妝匣裏的小盒子拿出來。”

青柳聞言立刻從地上爬起來，走到梳妝臺前，動作極輕地翻找，在找到小盒子的一剎那渾身一震。

這裏面裝了滿滿的她曾說要拿走的中等靈石。

“別看了，靈石下面有個暗格，把裏面的丹藥拿出來。”

青柳一凜，連忙將靈石小心翼翼地倒出來，伸手摸索果然有一個細微的凸起。

她拿著丹藥來到林默的床邊，雙手仍止不住地顫抖。

林默就著她的手服下丹藥，不消片刻，便覺得全身如同螞蟻爬過，奇癢難忍，連骨縫間隙都不例外。

接著便如昆蟲撕咬，密密麻麻地一下又一下，接連不斷地疼痛讓林默皺著眉頭屏住了呼吸。

意識漸漸模糊。

等青荷安頓好傷員，推開房門，發現屋內只有林默一人。

林默站在桌子一旁，給自己倒了杯水喝。

“仙君！您站起來了！”

林默又一次忍不住嘴角抽動。

青荷沒意識到自己說話哪裏不對，在驚喜過後又打量了四周。

林默喝了口水：“我讓她下山了。”

她給了青柳一塊中等靈石，足以不愁吃喝在山下生活半年。

“仙君如此大度，她竟那般不知好歹。”青荷一提起便生氣極了。

雖不知仙君何時醒來的，但她私以為仙君一定什麽都知道。倘若在別家仙君處發生了這事，青柳早就粉身碎骨了。

林默沒有多解釋，轉過身看她：“林清清在哪？”

青荷領著林默出了屋門，十幾米外就是安置林清清的廂房。

丹霞宗的三大金丹之一——玉蘊真人是林默的師尊，師徒兩人平日行事都比較孤僻，不喜交際往來，丹霞宗便將兩個沒什麽資源但勝在安靜的小山頭給了兩人。

這對師徒果然不負眾望，一人占了一個山頭，之後的二十年，兩人不是你閉關就是我閉關，總共竟才見了4面。

而上一面就是上個月，玉蘊真人趁著兩個人都沒閉關，將林清清失蹤的消息告知林默，便接著閉關了。

雖然一人占了整座小山，這座院子卻不甚張揚，三個煉丹爐房，一主兩次，還有四間住人的廂房。

林默並不吝嗇，讓兩個侍君一人占了一間。

要是青柳沒被趕走，現在這個院子就該被占滿了。

“仙君，她就在裏面，我去泡壺茶。”青荷端著空空的茶壺，輕聲說道。

林默來到窗前，看到了床上雙目緊閉的女子，她的身份銘牌被放在枕邊，上書“林清清”三字。

林默很快記起有關她的回憶。

林清清算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反派，身世坎坷，努力而心酸。

林默和林清清是親生姐妹，相差四歲。

林清清十歲那年，家裏鬧了饑荒又逢戰亂，父母為了活命帶姐妹二人跑路，路上為了保護她們被賊人殺害。

林默帶著林清清一路乞討，偶然走到一個鎮子上，那裏正有“仙人”在挑選有資歷的小孩子們。

一旦被選上，就有機會成仙，去那些聳入雲端都山上修煉，受萬人敬仰、再也不愁吃穿。

林默帶林清清混了進去。

玉蘊真人當年被門派催得緊，便隨手選中了十四歲的、看上去不吵不鬧的林默。

林默叩拜了真人，卻在離開時突然下跪，懇求真人給自己的妹妹謀個活路。

玉蘊真人本就不喜收徒，讓自己門下多一人已是勉強，再收一人是不可能了。

但她看著林默乞求的目光，心有不忍，便讓玄鳴門的黃月道長收了林清清，掛靠個內門弟子。

林默見好就收，她知道，這是妹妹最好的出路。

黃月道長是玄鳴門的，玉蘊真人是丹霞宗的，兩個門派相距甚遠，玉蘊真人又是個不愛交集的人，連門下的林默都沒見幾面，更別說關心遠在天邊的林清清了。

而林默在得知妹妹的去處是個穩妥的地方後，也和她師父一樣離群索居，摸入門道便靜下心來潛心修煉。

誰都不知道遠隔千裏的林清清過得怎麽樣。

黃月道長帶她回到門派後便食言了，十歲的林清清資質不夠好，道長看不上她，便只讓她去外門當個掛靠弟子。

林清清什麽也不懂，黃月道長也從沒管教過她，她在外門沒少被年長的孩子們欺負。

好在林清清足夠努力，雖是外門弟子，卻從未松懈過，每每有人開壇論術她都要去聽，在學會禦劍之前，路上動輒就要走個幾天，有時是能聽到個尾聲。

慢慢的，她的潛質浮現出來，配合上十分的努力，林清清很快趕超了周圍人。

在她24歲那年，已經達到了練氣九層，即將築基。

可她害怕會再次受到大家的排擠，於是壓著破階，久久不突破。

然而不久後噩耗傳來，她的掛靠師父黃月道長結丹失敗，被天雷劈了三道，登時灰飛煙滅。

沒有了黃月道長的名號，也沒有人願意收毫不出彩的林清清，她在一個雨夜被逐出了玄鳴門。

林清清第一次孤身一人離開山門，剛下山便被一群築基的散修搶了個一幹二凈。

她怕極又恨極，最後淋著大雨找了個被遺棄的洞府，在當晚便意識模糊地築基成功。

從那以後，她以散修的身份在外漂泊了十年，剛開始身無分文的她沒有生存技巧，只能接一些跑腿任務維持生計，可模樣柔弱乖巧的她卻屢遭散修打劫。

後來本性溫和的她再也無法忍受被欺辱，不僅學會殺靈獸剝獸皮換賞金，還學會了反擊。

在又一次遭到打劫時，林清清果斷出手，對方猝不及防，被一劍貫穿。

在集市被強占攤位時，她一把火燒了對方的攤子。

從此以後再也沒人敢欺負她了。

林清清終於明白，只為強大起來才能不被欺負。

只有主動爭搶，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。

她便是懂得這些道理後遇到了主角團。

一次機緣巧合，她獲悉了一處秘境，在趕往秘境的途中被一夥來路不明的人埋伏，險些喪命，而男女主救下了她。

林清清感激之餘也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，她記住對方的名字，承諾以後會報答後便繼續趕路。

沒想到秘境開啟之日，她竟在秘境中又遇到了男女主。

林清清和女主唐寧同時看上了一瓶丹藥，齊齊出手搶奪。

可作為築基七層的唐寧跟築基三層的林清清比起來有著絕對的優勢，三兩招之內林清清便落了下風……

林默記得自己寫到這裏，激動地想要再給林清清添些絕處逢生的戲份。

但當時文下出現了不喜歡女配的評論，寫作初期的林默還不能屏蔽眾人的評價，於是匆匆讓林清清下線了。

不過林默很喜歡自己創造出來的林清清，沒有把她寫死。

“林清清不知為何，鐵了心想要那瓶丹藥，掙紮著起來還要再打，卻被趕來的男主一掌拍開，墜入了妖魔亂舞的深淵……”

她記得林清清最終的結局是一句話——

“唐寧突然想起那個同自己爭奪秘寶的女子，不由唏噓。只聽聞她最後似乎從深淵裏爬了上來，魔氣纏身，最後到底去了哪兒，無人知曉……”

……現在林默知道了。

作者有話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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